漢初風云:漢文帝正位封功臣,竇皇后人海尋兄弟
話說漢文帝既已正位,倏忽間已是十月,沿著舊制下詔改元。月朔謁見高廟,禮畢還朝,受群臣覲賀,下詔封賞功臣。云:前呂產自置為相國,呂祿為上將軍,擅遣將軍灌嬰將兵擊齊,欲代劉氏。灌嬰留滎陽與諸侯合謀,以誅呂氏。呂產欲為不善,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等,謀奪呂產等軍,朱虛侯劉章首先捕斬呂產,太尉周勃身率襄平侯劉通,持節承詔入北軍,典客揭奪呂祿印。益封太尉周勃邑萬戶,賜金千斤,丞相陳平、將軍灌嬰邑各三千戶,金二千斤,朱虛侯劉章、襄平侯劉通邑各二千戶,金千斤,封典客揭為陽信侯,賜金千斤,用報酬勚。其毋辭!
漢文帝封賞已畢,遂尊母后薄氏為皇太后,遣車騎將軍薄昭,帶著鹵薄,往代奉迎。追謚故趙王劉友為幽王,趙王劉恢為共王,燕王劉建為靈王。共靈二王無后,惟幽王劉友有二子,長子名遂,由文帝特許襲封,命為趙王,移封瑯琊王劉澤為燕王,一切從前齊楚故地為諸呂所割封,至是盡皆給還,不復置國。中外臚歡,吏民額手。
忽由右丞相陳平上書稱病,不能入朝,文帝乃給假數日。待至假滿,陳平只好入謝且請辭去職務。漢文帝驚問何因?陳平復奏道:“高皇帝開國時,周勃功不如臣,今得誅諸呂,臣功不如周勃,愿將右丞相一職,讓周勃就任,臣心方安。”所以漢文帝命周勃為右丞相,遷陳平為左丞相,罷去審食其。任灌嬰為太尉。周勃授命后,趨出朝門面有驕色,文帝卻格外還禮,注目送周勃。郎中袁盎從旁瞧著,獨出班啟奏道:“陛下看丞相為人怎么?”漢文帝道:“丞相可謂社稷之臣也!”袁盎道:“丞相乃是功臣,不得稱為社稷之臣。古時社稷之臣所為,必君存與存,君亡與亡,丞適當呂氏擅權時,身為太尉,不能救正,后來呂后已崩,諸大臣共謀討逆,丞相方得乘機邀功。今陛下即位,特予懋賞,還禮有加,丞相不自內省,反而面有德色,莫非社稷之臣果是如此么?”文帝聽了默然不答,嗣是見周勃入朝,辭色謹嚴,周勃亦覺得有異,未敢再夸,逐漸的易驕為畏了。
君嚴臣恭,月余無事,那車騎將軍薄昭,已奉薄太后到來,文帝聞母后到來,便帶領文武百官出郊恭迎。鵠候片時見薄太后駕到,一齊跪伏,便是文帝亦向母下拜。薄太后安坐輿中,笑容可掬,但令車騎將軍薄昭傳諭免禮。薄昭早已下馬,遵諭宣示,所以文帝起立,百官皆起,先導后擁,奉輦入都,直至長樂宮中,由文帝扶母下輿。登御正殿,又與百官北面謁賀,禮畢始散。這位薄太后的履歷,早已敘過,是薄氏一索得男,生了這位漢文帝,不光母以子貴,而且,文帝用盡孝思,在代郡時,曾因母病久延,親自服侍,日夜不怠,飲食湯劑,必先嘗后進,薄氏因而得痊,所以賢孝著聞,終陟帝位。一位失寵的母妃,居然尊為皇太后,適應了許負所言,可見得苦盡甘回,凡事都有定數,無須強求呢。諷勸世人不少。
說也古怪,薄太后的遭際,原是出諸意外,還有漢文帝的繼室竇氏也是反禍為福,無意中得著奇緣。竇氏系趙地觀津人,早喪爸爸媽媽只有兄弟二人,兄名竇建,字長君,弟名竇廣國,字少君。少君甚幼,長君亦尚年少,未善謀生,又值兵亂未平,公民離析,竇氏與兄弟二人,幾乎不能自存。巧值漢宮采選秀女,竇氏便去應選得入宮中,服侍呂后。既而呂后發放宮人分賜諸王,每王五人,竇氏亦在行中。他因籍隸觀津,自愿往趙,好與家鄉接近,當下請托主管宦官,陳述己意。主管宦官卻也答應,不意事后失記,竟將竇氏姓名派入代國,及至竇氏得知,向他詰問,他方自知過錯,但已奏明呂后不能再改,只得好言撫慰,敷衍一番。竇氏灑了許多珠淚自悲命薄,悵悵出都。同行尚有四女,途中雖不至孤寂,總覺得無限凄涼。那知到了代國,竟蒙代王特別賞識選列嬪嬙,春風幾度,遞結珠胎。第一胎生下一女,取名為嫖,第二三胎均是男孩,長名啟,次名武。當年代王夫人本有四男,啟與武乃是庶出,當然不及嫡室所生。竇氏卻也自安本分,敬事王妃,并囑二子聽命四兄,所以代王嘉她知禮,格外寵愛。會值代王妃得病身亡,后宮雖尚有數人,總要算竇氏為領袖,隱約有繼妃的希望,不過尚未曾正名。至代王入都為帝,前王妃所出四男,接連夭逝,所以竇氏二子,也得頭角嶄露,突出冠時。
漢文帝元年(公元前179年)孟春之月,丞相以下諸官吏,聯名上書,請豫立太子。文帝又再三推讓,謂改日應推選賢王,不宜私建子嗣。群臣又上書固請,略言三代以來,立嗣必子,今皇子劉啟位次居長,寬厚慈仁,允宜立為太子,上承宗廟,下副人心。文帝乃準如所請,冊立東宮,即以皇子劉啟為太子。太子既定,群臣復請冊立皇后。試想,太子劉啟既為竇氏所生,竇氏應該為后,尚何疑義?不過群臣未曾指名,讓與文帝乾綱獨斷,文帝也因上有太后,須要稟承母命才見孝思。當由薄太后下一明諭,飭立太子母竇氏為皇后,竇氏遂得為文帝繼室,正位中宮,這叫做意外奇逢,不期自至。若使當年主管宦官不忘所托,最好是做了一個妾媵,怎能平空一躍,升做國母呢?彼時幽共二王,內有悍婦,若竇氏做他姬妾,恐怕還要枉死,何止不能為國母呢!
竇氏既得為后,長女劉嫖受封館陶公主,次子劉武亦受封為淮陽王。便是竇后的爸爸媽媽,也由薄太后推類賜恩,并沐榮封。原來薄太后爸爸媽媽并皆早歿,父葬會稽,母葬櫟陽,自從文帝即位,追尊薄父為靈文侯,就會稽郡置園邑三百家,奉守祠冢。薄母為靈文夫人,亦就櫟陽北增加園邑,如靈文侯園儀。薄太后以自己爸爸媽媽統叨封典,不能厚我薄彼,將竇后爸爸媽媽擱過不提。乃詔令有司,追尊竇后父為安成侯,母為安成夫人,就在清河郡觀津縣中,置園邑二百家,一切奉守祠冢的禮儀,如靈文園大概相同。還有車騎將軍薄昭系薄太后之弟,時已得封為軹侯,因而竇后兄竇長君,也得蒙特旨,厚賜田宅,使他移居長安。竇后自然感念姑恩,泥首感謝,待至長君奉旨到來,兄妹相見當然憂喜交集,瑣敘離蹤。談到季弟竇少君,長君卻欷歔流涕,說是被人掠去,多年不得音問,生死未卜,竇后關情手足,也不禁涕泗滂沱,待至長君退出,遣人至清河郡中,囑令當地有司,訪覓少君,一時也無從尋著。
竇后正惦念得很,一日,忽由內侍遞入一書,打開一看,卻是竇少君已到長安,自來認親。書中述及少時情事,謂與姊同出采桑,嘗失足墮地。竇后追憶起來,確有此事,因即向文帝說明,文帝乃召少君進見。少君與竇后闊別,差不多有十余年,當時尚只四五歲,久別重逢,幾不相識,竇后未免錯愕,不便遽認。仍是文帝在座細問,方由少君仔細具陳,他自與姊別后,被盜掠去,賣與人家為奴,又曲折十余家,直至宜陽,時已有十六七歲了。宜陽主人命與少君眾仆入山燒炭,夜就山下搭篷,隨便住宿。不料山忽坍塌,眾仆約百余人統被壓死,只有少君脫禍。主人也為驚異較前優待。少君又傭工數年,自思大難不死,或有后福,特向卜肆中問卜,卜人替他占得一卦,說他剝極遇復,便有奇遇,不光可以免窮,而且還要封侯。少君忍俊不禁疑為荒唐,不敢輕信。可巧宜陽主人遷徙長安,少君也即隨往。到了都中,正值文帝新立皇后,文武百官,一齊入賀,車蓋往來,很是熱鬧。當有都人傳說,謂皇后姓竇,乃是觀津人氏,從前不過做個宮奴今天居然升為國母,真實古怪得很。少君聽了傳言,回憶姊氏曾入宮備選,莫非今天的皇后,便是我姊不成?因而多方打聽,公然便是姐姐,方斗膽上書,即將采桑事列入,作為證據。乃奉召入宮,經文帝和顏問及,乃詳陳始末情形。竇后還有疑意,因再盤問道:“汝可記得與姊相別,情跡怎么?”少君道:“我姊西行時,我與兄曾送至郵舍,姊憐我年小,曾向郵舍中乞得米湯,為我沐頭,又乞飯一碗,給我食罷方才啟航。”說至此,不禁嗚咽起來。那竇后聽了,比少君還要增悲,也顧不得文帝上坐,便起身流淚道:“汝真是我少弟了!不幸不幸!幸喜得有今天,汝姊已沐皇恩,我弟亦蒙天佑,重來聚首!”說到首字,竟不能再說下去,但與少君兩手對峙,痛哭起來。少君亦涕淚交橫,內侍等站立左右,也為泣下。便是坐在上面的文帝,看到兩情面詞凄慘,也為動容。待至兩人悲泣多時,才為勸止,且召入皇后兄竇長君,叫他相會。兄弟重敘,更有一番問答的苦情。
惟文帝令他兄弟同居,再添賜許多田宅,長君、少君,方拜辭帝后,攜手同歸。右丞相周勃,太尉灌嬰聞知此事,私自商議道:“從前呂氏專權,我等幸得不死。今竇后兄弟,并集都中,將來或倚著后族,得官干政,豈非我等性命又懸在兩人手中?且彼兩人身世寒微未明禮義,一或得志,必且效尤呂氏,今宜預為加防,替他慎擇師友曲為陶熔,方不至有后患哩!”二人議定,隨即上奏文帝,請即挑選正士,與竇后兄弟交游。文帝準奏,擇賢與處。竇氏兄弟,公然退讓有禮,不敢倚勢陵人。且漢文帝亦懲前毖后,但使他安居長安,不加封爵。直至景帝嗣位,尊竇后為皇太后,乃擬加封二舅,適值長君已死不獲受封,有子彭祖,得封南皮侯,少君尚存,得封章武侯。此外有魏其侯竇嬰,乃是竇后從堂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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